文/山里人

在秦汉之后的文献中，武陵山区就一直是蛮夷之地。可在战国秦汉时期，这里却是秦楚交战、秦汉交战的前沿，其主要缘于酉水是沟通乌江流域与洞庭流域的交通走廊。

这种说法，可从里耶出土的秦简中得到佐证。有一枚里程简这样写道：“臨沅到遷陵九百一十里。”临沅在现今的常德，从临沅便可走沅江到酉水岸边的迁陵，全程910里。另一枚简牍也写道：“涪陵來以買鹽。”当时从涪陵走长江入乌江，再从乌江起岸走一段陆路进酉水，再到迁陵来卖（古文字中买与卖相通）盐，这也是川盐入湘的最早记载。可见，这条巴楚通道一直畅通着。

因此，由于这条交通走廊的存在，战国秦汉时期酉水两岸便是城池密布。仅里耶镇区不足五公里长的酉水河段，就出现了里耶战国秦汉古城遗址（后文简称里耶古城）、魏家寨西汉古城遗址和大板东汉古城遗址。而里耶古城最早应是楚国的军事堡垒或城址，是不是叫楚迁陵，不得而知。

据《史记·秦本记》载，秦孝公初年，列国的形势就有“楚自汉中，南有巴、黔中。”说明这个时期汉中、巴、黔中都是楚国的版土了。公元前318年，秦惠文王命司马错为帅，起兵伐蜀，随后又兼并七姓巴国，蜀与巴灭亡。秦国就以巴蜀为基地，便直接威胁到楚国的黔中。故，酉水流域就成了战略上的必争之地。

楚国为防止来自巴蜀的秦军威胁，不得不加强酉水一线的防御，因而在酉水岸边相继建立起多个以军事防御为主的城池。在这些城池中，又以里耶古城为秦楚交战的最前沿。楚国人筑建这座城池时，其规模较小。通过现在的考古发掘，该城为长方形，南北长230余米，东西现存150余米。当然，作为一个县城，也比较合适。据考古专家对不同地层出土文物分析后认定，里耶古城始建于战国时期，属楚势力范围;战国末期被秦吞并，并延伸至汉代。

在里耶古城出土的秦简中，就有一枚简牍这样记录道：“…今遷陵廿五年爲縣…”。可见，迁陵县最早建于秦王二十五年（公元前222年）。这一年，也正是秦将王翦平定楚国的江南，攻占楚都寿春、俘虏楚王负刍的时间。

其实，早在公元前280年，黔中地区的秦楚战事就发生了，而最前沿的里耶古城首当其冲。《史记·秦本纪》：“秦昭襄王二十七年，错攻楚，赦罪人迁之南阳。白起攻赵，取代光狼城，又使司马错发陇西，因蜀攻黔中，拔之。”《史记·楚世家》：“楚顷襄王二十二年（前277）秦复拔我巫、黔中郡。二十三年，襄王乃收东地兵，得十余万，复西取秦所拔我江旁十五邑以为郡，距秦。”

从这两则史料中我们得知，公元前280年到公元前277年之间，黔中之地两次落入秦人手中，但很快又被楚人夺回，直到秦王朝统一前夕，这块土地一直掌握在楚人手中。里耶古城的发掘也表明，战国末年秦楚之战的战火，并没有影响过里耶古城的城池，当秦朝统一时，这座城池是和平接管的。在里耶古城遗址中，秦文化的因素是在秦王朝才进入。在接下来的秦王朝这十五年间，这座城被继续沿用下来，并作为洞庭郡下辖的迁陵县城所在地。

仅在《里耶秦简（壹）》一书中，“迁陵”这一地名就出现了45次，而在里耶秦简文书里，“迁陵”几乎涉及了所有类型的文书，这表明迁陵与现今出土秦简的里耶古城关系密切。因而考古专家们一致认定，里耶古城便是秦迁陵县城遗址。

在里耶古城秦代文化层中，还出土了甑、盘、陶量等一批代表秦文化因素的陶器，这是改朝换代的历史大变故在文化上的反映。而出土的里耶秦简，更是详细地记载了秦代社会生活情况。秦代的墓地目前没有发现，可能是秦代时间太短，不足构成一个墓地，秦代人的墓葬很可能就混同在西汉墓群中了。

不久，秦末农民战争的烽烟四起，天下“尽叛秦吏以应诸侯”，楚人的故土上燃遍了复仇的火焰，这座秦王朝的官府也难逃毁灭的命运。里耶古城内的建筑都毁于秦末，大量的官署文档也是在这一特殊的时刻，便扔进了古井中和护城河里。

在这期间，里耶古城进行过一次较大规模的修缮，其规模也在最初基础上有所扩张。这次筑城是在前期城址的废墟上进行的，从城墙、城壕到城内建筑，都有大的修整、重建。2002年考古发掘时，还在南城墙的转角处发现了一具少年骨骸，被认定为筑城以活人祭祀所用。这次重修，标志新政权的诞生的历史交替，其背景是秦亡汉兴。

然而，在里耶古城以南不到五公里的西水两岸，还分布有两座古城址，即魏家寨西汉古城址和大板东汉古城址，其中里耶古城位于最北，大板古城位于最南。可见，战国秦汉时人们在此筑城选址时，有逐渐往酉水上游移动的趋势。三座古城成品字形位立酉水两岸，扼守着这块兵家必争之地。

同时，与这三座古城相对应的还有三处古墓群，即麦茶墓地、清水坪墓地和大板墓地。其中，与里耶古城靠近的麦茶墓地位于古城北约一公里处的麦茶，并在此发掘出土战国墓葬二百余座。这些墓葬主要属楚文化，其它文化因素则具有一定的地域特点。其年代约在战国中、晚期至战国末期。

这就说明，里耶古城应与战国晚期至秦末的楚县或秦县治所有关。值得注意的是，在麦茶墓地未发现与里耶古城汉代城址相应的汉代墓葬。说明西汉初，此城虽经重新修筑，但其功能已发生改变，从军事防御转向了行政管理。

在里耶秦简还未出土时，我们从史料上仅知汉代设有迁陵县。但里耶秦简出土后，我们得知汉迁陵县是源于同名的秦迁陵县。据《汉书·地理志》，汉迁陵县为武陵郡辖，历经了汉、魏、晋，至隋废除。《元和郡县志》记载，江南道溪州“三亭县”条呈：“三亭县，本汉迁陵县，属武陵郡，隋废入大乡县。贞观九年分大乡复置，因县西十五里有三亭古城为名。”《大清一统志》记录永顺府古迹曰：“迁陵故城，在保靖县东。汉置县，南齐省。”虽没有废置时间，但迁陵自汉至南朝无变化侧是一致的。再者，结合近几年酉水流域考古发现，这个位于保靖县东的汉晋迁陵故城，当即今保靖县东、酉水南岸的四方城址。据载该城面积十多万平方米，作为县城是合适的。由此可作合理推测，里耶古城只能是秦迁陵县城。汉初即迁别处，是逆酉水而上，还是顺酉水而下建城，还有待于进一步考证。

另据史料，龙山在汉代为武陵郡治下的酉阳县。三国时，从酉阳县分出“黚阳县”，为黚阳县地。《水经注》卷三十七：“酉水北岸有黚阳县。”从描述的方位看，它所指的也可能是里耶古城。也就是说，根据这些文献资料，继秦迁陵县城以后，里耶古城很可能与历史上的酉阳、黚阳这两个地名有关。里耶古城城址废弃后，唐宋时期有过一次大规模的平整，明清时代这里分布了一些建筑、池塘和稻田，清代改土归流后，里耶成为繁华的商业集镇，在古城遗址上修建了寺庙建筑。汉高祖五年（公元前207），在武陵郡下设迁陵县（新莽时改为“迁陆”）。如今，保靖县治所在地叫迁陵镇。这，大概就是迁陵的整个变迁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