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山里人

秦始皇统一中国之后，为了加强王朝的统治管理，修筑了许多从都城咸阳直通各地的驰道，专家学者们称其为秦代的国道高速路。据《汉书·贾山传》曰：“秦为驰道于天下，东穷燕齐，南极吴楚，江湖之上，滨海之观毕至。”

当时，秦王朝的版图“东至海暨朝鲜，西至临洮、羌中，南至北向户，北据河为塞、并阴山至辽东。”比起夏、商、周朝来，可谓幅员辽阔。从秦国到秦王朝，秦人前后修筑了九条较为著名的驰道，它们分别是秦直道、上郡道、临晋道、东方道、滨海道、中原道、武关道、秦栈道和西方道。

那个时候，假若从都城咸阳到偏远的迁陵县（治所在现今湘西里耶镇），人们就要走武关道，这一路走来到底有多远？跋涉过哪些山水经过哪些地方？！在里耶出土的三枚里程简中，我们似乎可以找到一些答案。

其中一枚里程简这样写道：“RR，£里，£里，£六十四里。鄢到销百八十四里，销到江陵二百四十六里，江陵到孱陵百一十里，孱陵到索二百九十五里，索到临沅六十里，临沅到迁陵九百一十里。凡四千四百四十四里。”这里先普及个小常识，在秦代一尺约为现在的23厘米，里耶秦简的长度基本上为秦一尺，秦“六尺为步，三百步为里，”则一里约合现在的415.8米。

上述里程简因断裂，前面有四段空格，因字迹抹掉没有地名，而从第二栏第一段开始字迹清晰了。这“鄢”应为鄢县（其后的地名都为秦县名），其治所在今湖北省宜城县南，西汉惠帝三年（公元前192年）改为宜城县；“销”，其治所在今湖北省荆门市北，张家山汉墓竹简中有此县名；“江陵”，其治所在今湖北省荆州市南；“孱陵”，《汉书·地理志》记载为西汉置，治所在今湖北省公安县西；“索”，《汉书·地理志》记载为西汉置，治所在今湖南省汉寿县，阳嘉三年（公元134年）更名；“临沅”，治所在今湖南省常德市西。这一路走过来到迁陵，是四千四百四十四里。

我们来计算一下，里程简中从鄢到迁陵总计是一千八百零五里，换算成现在的里程，应是750.5公里。那么，用导航仪计程，从湖北省宜城县到湖南省湘西里耶镇是640公里，基本相符合，因古代是走陆路水路，道路曲折，而今走国道高速公路直多了。再用总里程四千四百四十四里减去一千八百零五里，还有二千六百叁十玖里应为里程简空格中的里程，将其换算为现在的里程，应是1097.3公里。我们不妨设想一下，假若里程简空格中是鄢到咸阳的里程呢？那么，从湖北省宜城走南阳过许昌到郑州，再走黄河故道过函谷关到陕西咸阳，这一路正好是1000多公里，与二千六百叁十玖里基本相符合。为什么要走这么一个“7”字拐？因为另一枚里程简便会给我们相关答案。

这枚里程简记录道：“R阳到顿丘百八十四里，顿丘到虚百四十六里，虚到衍氏百九十五里，衍氏到启封三百五里，启封到长武九十三里，长武到傿陵八十七里，傿陵到许九十八里，R…。”简牍中“R阳”，第一字残缺，据简文提供的距离和方位，可能是顿丘之北七十多公里的安阳；“顿丘”，治所在今河南浚县，也作敦丘。“虚”，古有虚邑，治所在今河南封丘县北；“衍氏”，治所在今河南郑州北；“启封”，治所在今河南开封西南；“长武”，不见文献记载，由简文提供的线路和方位分析，治所应在今河南尉氏县一带；“傿陵”，治所在今河南鄢陵县西北；“许”，治所在今河南许昌县东，这一路由北而南过来，可以推测“R”下一站应是南阳。这正好与我们前面推测的里程简走向，都在南阳接上。

据有关专家学者考证，这便是中原道的一段，中原道无史料记载，而里耶秦简中有这么一段里程，并从开封连通到南阳与武关道相通，也是迁陵去往中原的通道。当时的迁陵县还与这条通道上的县多有文书往来，许多中原一带的刑徒、劳役来偏远的迁陵县充军、服役，仅迁陵县贰春乡就达300多人。可见，这条通道是那个时候较为繁忙的交通走廊，迁陵县府存此里程简则是必备路标。

另外还有一枚里程简，有关专家学者称其为“燕齐大道”。它是“高阳—武垣—饶阳—乐成—武邑—信都—武城—历城”的交通路线，在传世文献失载，其原因已不知道。里耶秦简中的里程简却给我们揭示了秦汉时代这一重要的交通路线。实际上，这条通道或在史籍中并未完全消失，中国历史地理学家史念海先生曾见微知著，他在论述《秦汉时期国内经济都会之分布及其交通之路线》时指出：“广阳之蓟，旧为燕都，其地处勃碣之间，当北塞之下，轮轨交错，北国之名都也。其南有涿郡，亦一时之巨镇。二地邻迩，其交通系统亦复相同。由广阳至各地之道路约有七途。”这其中的一途就是“燕齐大道”。

从春秋战国时期燕齐之间的军事争夺方面考虑，对这条道路进行了推想，认为“燕国与齐国之间，特别是燕都蓟城与齐都临淄之间，必定有一条通途大道。无论是齐国侵燕，还是燕国伐齐，都很难想象是通过太行山东麓大道进退的。只有在渤海西岸不远的地方开辟一条新路，燕齐之间的相互攻伐才有可能进行。”认为这条燕齐大道需经过今沧州附近，并名之曰“渤海西岸大道”。把春秋战国时期燕齐军事争夺的路线进行了串联，勾勒出这一线路的具体走向：“从今北京出发，南经河北徐水，东南折向沧州，南下至山东乐陵，西南可至聊城，在定陶济南一带渡济水，沿泰山西北麓直抵临淄。”并将其名之为“平原道”。里耶秦简中的里程简发现，让我们对这条道路有了更加清晰的认识。结合秦始皇时期的主要交通线，我们将“高阳—历城”。一线进行延伸，自高阳向北，可把易县（战国燕国都城）、涿县、蓟县连为一线，再向北就与秦北边道交汇。而南段的历城，向东可到临淄（战国齐国都城），南到泰山，西近聊城可与邯郸（战国赵国都城）直通。如此，则这条路直接沟通了燕、齐、赵三国，那么这条线路的重要性不言而喻。

而在这条“燕齐大道”上，燕、齐之间发生的政治、军事、经济、文化交流或皆通过此道进行。《汉书·匈奴列传》所载：“燕北有东胡、山戎。”又《国语·齐语》：桓公曰：“吾欲北伐，何主？”齐桓公为燕北伐三个戎国的行军路线，定是从临淄经历城这条线到达蓟县，灭山戎后，顺北边道东行讨灭令支、孤竹。齐攻燕国时，因前有齐桓公伐山戎所经路线，故而齐国攻燕大军轻车熟路，即可直取桑丘。同样，燕将乐毅，与“赵、楚、韩、魏、燕之兵以伐齐，破之济西”。则燕军路线亦应自“高阳—历城”线。而与燕国“合作”的韩、赵、魏或从“邯郸—临淄”一线，与燕军汇合历城下，大破齐军。